次日,年府之内。

    行迩看着面前玉佩,陷入了沉思。

    她,会喜欢吗?

    “哥哥!”声音清脆悦耳。门外,逆光之处,有一少女,眉眼盈盈。

    她的眉远而黛青,于眉梢处藏锋,含一二分凌厉;睫毛长而弯翘,于眼角处微微上勾,显一二分风情;眼是杏眼,一泓潭波,含情脉脉;琼瑶玉鼻,鼻尖处秀气上翘,恰似本人娇蛮;樱红粉嘴总若有似无地撅起,似含无限委屈,欲说还休,骗了无数人。

    “咦,好精巧的玉佩!”说着便拿起几上玉佩打量起来。

    阳光下,羊脂白玉温润有泽,线条流畅,绘成凰鸟形状,中杂以镂空,饰以云纹。风吹来,零叮作响。细看之下原是那丹鸟口衔玉环。

    回首,展颜,少女道:“哥哥,这是给我的吗?”话毕,便要系上。

    行迩只得无奈道:“不是。”

    闻言,少女扁嘴,撒娇道:“哥哥,我真的很喜欢这块玉佩。你就送给我,好不好?”

    行迩见状,只得起身,安慰似地揉揉她的发,道:“这个不行,我另有他用,阿珏乖,把它还给我。”

    年珏叹了口气,乖乖地把玉佩递给了行迩,她也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只是得有条件。

    “好吧,但是你得给我买城东珍奇珠行的桃花步摇和桃枝花鸟钗,还有城西锦绣华庄的水缎,要粉色的哦。”年珏最喜桃花,因此饰物多为桃夭状,衣物亦多为粉色。“另外,重阳节陪我去寒木春华赏菊,你好久没有陪我了。”年珏撅嘴抱怨道。

    行迩无奈,只得一一应承。

    歇了片刻,少女似才想起此行目的,道:“对了,祖母叫你去她那儿,似有事商讨。”

    行迩含嗔看她,道:“怎么现在才说,让祖母空等。”

    年珏吐了吐舌头,漫不经心地道:“祖母矍铄康泰,巾帼英雄,等一会儿并不碍事。”

    闻言,行迩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脑袋,无奈道:“你啊······”接着便出门往祖母的方向去了。

    近日边陲之地骚乱又起,行迩祖母忧心,因此特地叫来行迩询问情况。

    行迩祖父祖母一代乃是跟着太宗皇帝打天下的,之后又随着顺治爷进关。行军打仗之人自然对国家大事格外留心,况且孙儿正是川陕总督,事关边疆戍守,又逢新帝登基,局势诡谲未明,退居幕后的她不免要问。

    待言及政事完毕,已是午后。行迩便打算出门,却不料在府中瞧见一男子,形容与他有四分相似,却是坐在轮椅之上。行迩上前,含笑地喊了一声,“长兄。”,语带希冀。那男子却神情冷漠,独自推着轮椅避开了。

    行迩上扬的唇角一点一点的消退。

    傍晚,郊外,萤虫飞舞,女子却等不来男子。

    正待风致欲离开之时,男子来了,却带着几分酒气。

    他半睁着眼,微微颔首鞠躬,道:“抱歉,失约了。”

    风致见他如此,思及昨日他喝了整整一壶酒亦没有丝毫醉态,可见他喝得不少。

    行迩靠在树边闭目休息,眉心微微皱着,似抵御着酒醉的不适。

    风致便扶着他顺着树身坐下来,以纾解酒意,自己亦在旁边坐了下来。

    “见谅,失态了。”行迩以手撑额,拇指轻柔阳穴,道。

    闻言,风致却笑了。世家贵公子就是不同,连醉酒了也不失气度。

    虫鸣声声,繁星三两缀于天。

    “风致,你识得追风吗?”行迩的声音忽然响起,里面却没有太多情绪。

    “嗯,就是你骑的那匹白驹。”她依言回答。

    行迩闻言笑了笑,“它是踏伤长兄的三匹野马之一,其余两匹早已被杀,我特意留下它来提醒自己,己身之责······以及长兄的一双腿。”

    风致没有答话,只是静默地等待着他的诉说。

    “我年少之时落拓不羁,如此行径是知大哥必定能护我周全。大哥冠以‘希’字乃家族希望,他亦不负阿玛所托,十五从军,十七便以功勋赫赫。只是我八岁时,他为救我遭野马踩踏,从此负伤不能行,生生断送一生锦绣前程。阿玛痛心,斥我断送家族之机。”

    行迩默了片刻,再言声音弱了几度,“家族之机我可以重拾,但长兄的一双腿,穷我一生也无法办到。”说完,他把头往树上靠,一行清泪便流了出来。

    风致怔了怔,温和如阳煦般的人如此,此必定是他心中最深的伤痕。

    拿起手帕想为他拭去泪痕,却发现他醉倒了。

    于是风致便去溪边湿了手帕,想给他擦擦,醒醒酒意。

    手帕自光洁的额头起,到他蹙起的眉心,一遍又一遍,似要将其舒展开,然后是他那紧闭的双眼,被天公精心隽刻如今又被她细心擦拭,再到眼角的泪珠,顺着而下是他泛着酒意的脸颊,沾着酒渍的唇。

    风致的眼睫颤了颤,她忽然发现她陷进去了,陷进去了。

    稳了稳心神,她镇定自若地继续擦下去。

    事毕,天已全黑,她不得不归家。

    看着在树下熟睡的男子,她在亭中落下“已归”二字,便匆匆离去了。

    “雪落无痕,雁过留声”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他们都在负重中踽踽独行,幸得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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