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快与我说说,你是如何晓得有根藏匿于泠雪宫的?”

    皇帝陛下尚且不觉他伤害小田至深。兴致勃勃问道。

    小田紧攥的拳头稍稍松了松,温声说道:“回禀陛下,奴婢与千牛卫中郎将以及城门郎兵分三路,奴婢负责暗中盯住万宝,以便从他那里顺藤摸瓜,找到有根下落。千牛卫则是在明面检索,城门郎仍旧循着旧例对出入皇宫的人马车辆进行查问,好让有根及其同谋以为有机可乘。

    但是,立了大功的还是万宝,要不是他的人在泠雪宫附近探头探脑,奴婢也没这么快知道有根藏在泠雪宫。”

    小田句句不离万宝,务求皇帝陛下牢牢记住万宝做的好事。

    如他所愿,皇帝陛下闻听这般言辞,眸中笑意骤然消散,森森冰冷于眼底浮现,磨牙凿齿道一句:“好个万宝!”

    毫无疑问,但凡柳媞想要除去哪个,必得万宝亲自动手。然则,毒杀赵矜是个例外,万宝勉强算作协同。皇帝陛下鼻翼翕动,轻蔑的闷哼一声,又道一句:“胆大包天。”他恨不能亲手屠戮万宝以解心头之恨。

    “大家息怒。”田贞说着为皇帝陛下半空的茶盏里续了热茶,又道:“大家,奴婢这就去把有根送上极乐。”

    田贞眼儿眯眯,像是在说更衣传膳之类的寻常事体。他认为皇帝陛下是在为如何处置有根而苦恼,便自告奋勇去给皇帝陛下分忧。

    皇帝陛下眉头微蹙,说道:“先不忙。”

    嗯?不忙?急的是他,不急的还是他?!整个皇城的侍卫奴婢,为他一个念头,一个想法劳苦奔走,这会儿,他又不急了?

    小田缓缓吐掉横亘胸臆的那口浊气,却不觉舒爽畅意。

    “大家……”田贞想说:“大家,您留个有根过年怎的?”砸吧砸吧嘴,把这大不敬的问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转而说道:“大家是想留下有根与长春宫那边对质?”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于万宝或者柳媞而言,留下有根活口,绝对是一大威胁。

    皇帝陛下不做回答,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吃着。

    与柳媞对峙?柳媞假装的本领可说是个中翘楚,兴许还被她绕来绕去给绕迷糊了。

    皇帝陛下思量的当儿,殿中空气有如凝滞,小田顿觉呼吸不畅。他暂时猜不透皇帝陛下所思所想,他能做的,就只有猫着腰纹丝不动的站着,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即便他有习武的底子,长时间维持这样的姿势也会倍感痛苦,甚至比跪在地上,更让人难受。小田在心里催促皇帝陛下七八百遍,他才徐徐开腔:“尚未到在那般田地。先把他放置一边,待过了这阵风头,我自有打算。”

    田贞强自按下胸中疑惑,向皇帝陛下躬身道一声:“奴婢遵命。”思索少倾,又向皇帝陛下问个主意,“大家,韦昭仪的贴身侍婢缕儿也牵累在内。缕儿素昔侍奉韦昭仪尽心尽力。韦昭仪离开她简直都快活不下去,昨儿夜里,韦昭仪不见缕儿闹了整整一宿,不肯安歇。”

    “此等小事你都要来问我,那你这内侍监也不用当了!”皇帝陛下唇角坠了坠,甚是不悦的怨怪道。

    田贞本意是想为了韦昭仪,把缕儿摘出去,罚她打上十板,养好了伤再回泠雪宫伺候。然则,照此情形来看,他们三个没准儿能结伴去往奈何桥。

    “陛下息怒。田内侍监昨晚上为了有根一事,整夜未眠,以至神思涣散,才会事事都求陛下为他指引。”小田诚惶诚恐娓娓道来,生怕皇帝陛下迁怒于他,身子俯的更低,从他口中吐露出的每个字都好似被人遮住了口鼻,听的皇帝陛下唇角又再坠了坠,眼看就快垂至胸口。可他终归疼惜田贞,真就教田贞如何行事,“你去挑选三五个手脚麻利又省事的宫婢送到泠雪宫不就行了?!”

    缕儿是韦昭仪的陪嫁,追随韦昭仪一路走到现在。韦昭仪与她情感,岂是普通宫婢能够替代的呢?

    田贞心里发苦,含笑应允,“奴婢遵命。”

    长春宫里与今日气象正好应对,真就是愁云惨淡万里凝。【1】

    万宝罕见的跪在柳媞近前,眼目鼻头红红肿肿,像是不分昼夜啼哭的新寡妇人。与他相比,柳媞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在殿中等候有根消息,哪成想等来的却是有根与缕儿被小田捉走的噩耗。

    这于柳媞而言,不啻于天大凶信。

    柳媞顶着昨日妆容,洛儿殷描绘而成的樱桃小口,不复娇艳,宛如一朵败落的路边黄花,萎顿那里,生气全失。

    “小田这么快就寻到泠雪宫去,果真不好对付!”柳媞嗓音黯哑,却又为她平添几分慵懒妩媚。

    叹只叹,皇帝陛下没在这里,柳媞做出我见犹怜神态,无人欣赏。

    闻言,万宝就像吞了苦胆,苦的他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柳媞不知,万宝至为清楚,他今次中了小田的圈套。想那小田,一定潜藏暗处结好绳网,就等他自相来投。

    田贞奸狡,小田尤甚。

    他俩就是坏到一处,田贞才认小田做义子。万宝目露恨恨,暗想道。万宝这一分神,柳媞大为不悦的轻咳几声。

    万宝即刻回神,眼珠儿在眼眶里转了好几转,才说道:“娘娘所言甚是。”万宝终归不够胆量,向柳媞道明一切。

    柳媞不痴不傻,即使小田不说,她也猜出其中已有蹊跷。

    “难道说,你被田贞盯上了?他从你这儿入手,找到的有根?”柳媞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否则,有根哪能这么快露了行藏?

    万宝被柳媞点中心事,盘踞眼眶的泪珠扑簌簌掉落。他不住的向柳媞叩头,边叩边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柳媞本就烦闷郁郁,被万宝这一哭求,更加心神不宁。

    “闭嘴!”柳媞没好声气的喝道。

    万宝真就听话的立刻闭上嘴巴,默默垂泪。

    “哭!哭!哭!我还没死,你哭什么?!”万宝一下成了柳媞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管他做什么,柳媞都瞧他不上。

    万宝强忍住泪,哽咽道:“奴婢没用,小小事体都做不好连累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万宝口称该死,但他清楚知道,柳媞正在用人之际,顶多骂上几句,绝不会处罚他。

    如他所愿。柳媞喟叹一声,捋顺捋顺鬓发,对他说:“起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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