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正好便宜了这些饿兵,他们也不管什么体面礼仪了,也不管掉在地上的米饭沾染上了沙土灰尘,更来不及去寻找碗筷餐具,空手捧起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米饭就往嘴里塞。

    其他败军见到这副场面,唯恐饭被别人吃光了,也都争先恐后起身过去抢米。

    秋仪之见到这样一番景象,早已是怒不可遏,一把推开还在自己面前赔笑答话的张齐,恶狠狠说道:“好!你既没法约束手下人,那我替你约束!”

    说罢,秋仪之拉过身边的“黑颈蛤蟆”呵道:“蛤蟆,你给我扯开了嗓子喊,就说叫前面这些人立即起身列队,若是胆敢违抗,立即军法处置!”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喊不停他们,我先把你军法处置了!”

    “黑颈蛤蟆”见秋仪之神情严肃,赶紧清了清喉咙,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喊道:“传秋大人将令,你们立即起身列队,若有违抗,军法处置!”

    他唯恐自己喊得不够大声,累得自己挨军棍,一连喊了三遍,一声高过一声,喊得众人耳膜发胀,自己也几乎要把嗓子喊炸了。

    被“黑颈蛤蟆”这样一通喊,那些趴在地上往嘴里塞饭的乱军吓了一跳,果然站起身来,嘴里还在咽着米粒。可那些没吃到饭的,却得了机会,又趴到地上大吃大嚼起来。

    秋仪之见状,已是怒不可遏,恶狠狠瞥了“黑颈蛤蟆”一眼。

    凶狠如“黑颈蛤蟆”也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一缩,生怕自己屁股要遭殃挨打,也不请示,快步上前,一手一个提拎起两个犹自在地上吃饭的溃军,便扔到秋仪之面前。

    秋仪之看了一眼这两个败兵惶恐的表情,冷笑一声,对张齐喝令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军法处置!劳烦张将军亲自动手!”

    张齐听了一惊,刚要说话,却见已有人将一支军棍递到面前,只好将送到喉头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上前两步,一脚将一个败兵推倒,“噼噼啪啪”就朝他屁股上面乱打起来。

    那败兵被打得龇牙咧嘴,一开始还在喊疼讨饶,后来被打得岔了气,只剩下鼻孔里冒出“嗯嗯”的出气声。

    执棍的张齐见状,渐渐停了打,朝秋仪之一拱手道:“大人,我看这人吃了教训,还请大人收了军法了吧!”

    秋仪之狞笑一声:“我有令在先,要他们排队吃饭。现在既不守规矩,不是他们知令不行,便是你传令不明。哼!给我往死里打,打不死他,你就给我去死!”

    张齐被秋仪之这杀气十足的寥寥数语吓得心惊胆战,赶紧捋起袖子,又朝那败兵已被打得红肿开裂的屁股使劲打去。

    这张齐毕竟是武将出身,身上自有功夫底子在,使尽全力的几棍子打下去,打了没几下,躺在地上那人便已没了气息。

    另一个被“黑颈蛤蟆”提到秋仪之眼前的败兵,见到这副场面,已是吓得面如土色,高呼了几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竟吓得晕厥了过去。

    秋仪之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又哂笑一声,高声对已是鸦雀无声的人群说道:“你瞧瞧你们这些兵!看到一个死人也会被吓晕过去,将来如何上阵杀敌?本官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军队!”

    说罢,秋仪之朗声令道:“赵成孝,你命麾下列队!”

    赵成孝猜出秋仪之的用意,便命人擂响战鼓。众军听这战鼓的鼓点节奏乃是列阵的意思,便一言不发迅速集结过来,按照平日里的展位齐齐整整列好了三派队形,英姿飒飒、威风凛凛。

    此时一阵山风吹过,带来几片乌云,淅淅沥沥下起几滴雨来。

    秋仪之手下乡勇在雨中自然一动不动,仿佛天气没有半点变化一样,而那些败兵却都獐头鼠目想要寻找避雨的地方。

    秋仪之看出他们心思,又断喝一声:“给我站在原地,谁敢迈开一步,哪只脚走的路,就砍断哪只脚。两只脚都走路,那两只脚都砍去了!”

    这些人方才见过秋仪之的手段,知道他言出必行,唯恐做了军棍下的死鬼,又怕变成缺脚缺手的残废,都站着不敢乱动。

    雨却是越下越大,秋仪之就冒着雨继续说道:“你们都是败军,溃军。而且不但败在岭南军手下,还败在我山阴县这些乡勇团练手下。胜败乃兵家常事,也没什么了不起。然而所谓‘知耻近乎勇’,我看你们一个个脸上没有半个‘羞’字、也没有半个‘耻’字,像你们这些不知羞耻、没有勇气的人,留在这里不过浪费粮食罢了,干脆杀了算了!”

    众人闻言,已被他吓了个半死,早有几个反应快的,趴跪在地上,高声讨饶道:“我们知耻了!”、“大人饶命!”、“求大人放过!”

    秋仪之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原也不想在这里大开杀戒,便“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说得好听,我却只相信一半。你们都听清楚了——”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顿了顿,听众人屏息静听自己说话,这才略觉满意,接着说道:“你们都是江南的子弟兵,跑去湖广投奔韦将军算怎么一回事?给我统统留在此处,我赏你们一顿饭吃,你们也要给我认真训练,到时候反击平叛杀敌流血,自然有你们的一份功劳,都明白了吗?”

    众人稀稀落落回答道:“明白了。”

    秋仪之脸上已被雨水打湿,却不去抹,扭头又对张齐说道:“人无心不行、蛇无头不行。这些人是你带过来的,从今往后也就由你指挥。”

    张齐面露难色道:“大人,我不过是个检校官,这里足有四五千人,我哪里能带得住?”

    秋仪之不动声色,从怀中掏出一件用明黄色绸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又将绸缎展开,将其中物件高高举起,对张齐说道:“张齐,我这就升你做中郎将,日后立下战功另有封赏!”

    张齐听了一怔:你一个七品县令,我虽然落魄品级却比你高,居然还要封我做四品中郎将,莫不是被雨水淋昏了头了么?

    他正想着,抬眼却见秋仪之手中高举之物,乃是一支用黄金打造的令箭,立即被吓得退了好几步,赶紧跪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之上,行了三叩九拜大礼,高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军见张齐这样惶恐的样子,还在懵懂之间,却听秋仪之高声喝道:“金牌令箭在此,尔等还不参拜,是大逆不道了吗?”

    众军听到这样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统统跪倒,鹦鹉学舌般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仪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跪倒在地的张齐说道:“张齐,本官奉钦命,封你为四品中朗将,领所部这五千人马听我秋仪之指挥,你敢抗旨吗?”

    张齐虽不知道眼前这个穷乡僻壤的芝麻绿豆官为何手里头会有能够调动天下兵马的金牌令箭,却也知道这件东西事关重大,假冒仿造都是凌迟处死的罪名,绝不敢怀疑这件东西的真假,更不敢违抗这样物品的权威,只好磕了几个头,说道:“谢万岁隆恩!”

    秋仪之道:“好,你先起来。你现在已是中郎将了,从你手下选几个得力精干的人,充做百户、千总之职供你调遣。记得要唯才是举,不要拘泥什么官位功名,更不要有私心。我有金牌令箭,是代天子发号施令,什么官不能任命?什么人不能处置?”

    张齐又磕了几个头,算是答应下来。

    秋仪之想了想,又说道:“你先起来,好好约束手下,给我依次排队吃饭,若是今后还闹出今日这般的不体面来,小心王法无情!”说罢,秋仪之便点起已在风雨之中矗立了许久的团练乡勇,从懵懵懂懂的败军人群之中穿过城墙西门,入城去了。

    此时已近深秋时分,天气已是甚为寒冷,秋仪之淋了一阵秋雨,回到自己卧房时候已被冻得浑身打颤。

    温灵娇听说秋仪之淋了雨,赶紧冒雨跑了过来,一把拉起他,说道:“这边怪寒的,我房里头已点了炭盆,你先过去更衣暖和暖和吧。”说罢,就连拉带拖,把秋仪之拉到自己的闺房里头。

    温灵娇房中荷儿正在烧炭,见温灵娇和秋仪之进来,赶紧蹲了个福便怯怯地退了出去。

    温灵娇目送荷儿从屋外将房门关严,这才走到秋仪之身边,用随身的香帕替秋仪之擦去额头上的雨水,又替他将身上湿透了的衣服脱下,晾在炭火旁边,慢慢烘烤。

    秋仪之在这样温暖的房屋之内,又受了温灵娇这样悉心的侍候,放在心中头的怒气、郁气已是烟消云散,只觉得现在浑身上下筋骨舒坦。

    他又抬眼见温灵娇一来一回之间身上的衣服已被打湿,便一把将她拉过,抱在怀中一件一件褪去外边的衣衫。

    温灵娇脸上已是红热,却不愿反抗,只嗔道:“你做什么呢?现在天还没黑,这样还有礼仪在吗?”

    “礼仪?当然在啊!周公之礼呗!”秋仪之舔着脸说道。

    温灵娇被他这话逗得一笑,涨红了的脸有些恢复常态,只在脸颊之上留了两团红晕。

    秋仪之见到她这副娇羞的模样,早已是心猿意马,一手搂住温灵娇的腰,一手从他衣领口伸进,缓缓搓 弄着……

    正在这床温阁暖之时,却听外边传来郎朗笑声:“秋风袭来好福气啊,外边已风停雨止,恐怕秋大人还不知道吧?”

    乃是林叔寒的声音。

    却又听窗外传来女子的声音:“难得浮生半日闲,大人和温小姐难得有几句温存话要说,偏又被你给搅了。”

    秋仪之听来却是吴若非的声音,知道必是他夫妻二人在外边,便赶紧轻轻推开怀中的温灵娇,穿上烘得暖洋洋的衣服,整理了一番,推开门说道:“原来是林先生、吴姑娘也来了,不如进来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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