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安排好了一切,在家门口派了不少人轮流盯梢,再加上以前在暗处的保镖,反正人数不会少,保证家里的安全不成问题。

    平时我们出门也会有不少人跟着,这几天局面未定,我们几个还是少出门为妙。

    孟佳更是重点保护对象,没啥事儿就让她呆在我们家,有啥事儿米粒儿就她给办了,只要不出门,想干什么都行。

    其实我跟米粒儿也没必要这么警惕,米家顶多算是包庇罪,应该不会招来多大祸事。拗不过师父的坚持,一定要加派人手,也就随他去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一层保护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安排好了一切,师父才把众人赶了出去,让他们去休息室等候,把我留了下来。

    “师父,你干嘛,怎么跟做贼似的。”师父蹑手蹑脚的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确定门外走廊没人,这才转过身来。

    “你跟雪儿挺熟么?”师父思索良久,这才缓缓开口。

    “雪儿?蓝雪儿?你认识她?”我有些惊奇的看着师父,他怎么知道蓝雪儿的名字,难道他们早就认识么。

    “玉儿,师父平时待你如何?”

    “很好啊,恩师如父,师父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我越看越觉得师父不对劲,平时的那股豪爽、霸气、气场全都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倒有些给人做贼心虚的感觉。

    “我这一辈子,自问没有对不起过谁,却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师父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睛有些湿润,这可把我吓的不轻,这倒是谁这么王八蛋,勾起了师父的往事。

    之前听师父提起过,他还有个女儿,十七岁,在师父老家。

    “师父,您不要伤心,我去找米建国,让他给您放一个月的假回去看看女儿。”说着我就要去找总裁办公室。

    “回来,”师父把我喊住,“已经晚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并不是世界上最遗憾的,还有一种更让人无奈,叫做父欲教而人已成。”

    “你们父女闹矛盾啦?”这下总算明白了师父的苦衷。一个男人,不管在外面多风光,不管有多少人仰视,不管能挣多少钱,回到家,总会惦记着那一份温馨。师父自己一个人,师娘没了,只有一个女儿,还感情不和,外面的成功是不能移植到家里的,这也是一种男人的悲哀。

    “何止闹矛盾,她都快不认我这个爹了,雪儿就是我的女儿。”

    师父一句话,让我彻底震惊了,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蓝雪儿,十七岁,外地的,母亲过世,父亲抛下奶奶跟蓝雪儿,祖孙俩艰难度日。师父,五十多岁,师娘早亡,从我出生之时就留在米家,很少见他回过老家,几乎没跟我们提起过家里的情况,前几天才知道,有个女儿,十七岁,姓名不知。

    难怪蓝雪儿见到师父会是那种反应,我早该想到的,他们就是父女。

    “师父,您不是姓田么,雪儿可是姓蓝。”最后一个疑问,忍不住问出了口。

    “谁说师父姓田了,”师父苦笑一声,“大家喊我一声田叔,师父就该姓田?师父姓蓝,名字叫蓝田。”

    我这才想起,蓝雪儿曾经跟我提过蓝田这个名字,当时也没当回事儿,原来是这样。师父把这半辈子全都贡献给了我们米家,在我们家,他是爷爷的好侄子,父亲的好兄弟,我跟米粒儿的好师傅,他却不是一个好父亲。难怪蓝雪儿会如此记恨师父,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曾经有段时间,就十分记恨自己父母。上有年迈的爷爷,下有我跟米粒儿一双儿女,爸妈却整天不闻不问,整年整年的见不到人,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

    后来渐渐的习惯了,有爷爷照顾我们,师父天天耳提面命,也替爸妈说过不少好话,再加上,不管多少钱,只要跟爸妈开口,上午打电话,下午就能见到钱。对爸妈的那份记恨也就越来越淡,以致到最后,亲情有多淡,记恨就有多淡。

    蓝雪儿跟我的情况不同,女孩子心眼比较小,见别人有爸妈陪着,自己却没有。突然有一天,一个陌生男子出现,要认自己做女儿。自然会怀恨在心,十几年你都不在,现在出现不觉得有些晚了嘛,早干嘛去了。

    之后师父便跟我聊了些蓝雪儿小时候的事情,聊到开心处,师父也会开怀大笑,聊到伤心处,同样也会老泪纵横。

    “玉儿,你知道雪儿是怎么长大的么?你师娘早就没了,那时候雪儿还没断奶,雪儿奶奶就拿个奶瓶子给雪儿喂奶。家里还养了一条小狗,同样取名叫雪儿,一个大雪儿,一个小雪儿,家里也多了不少欢笑。”

    师父说的很慢,偶尔也会发会儿呆,我就这样静静的等待。我知道师父缺少的,只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

    “那时候奶嘴都是很少见的,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家里就有俩,一个给雪儿用,一个给小狗用,后来雪儿奶奶就给用混了,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看到谁饿了,随手拿过一个来就喂,反正都能喂饱。”师父说到这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看一个婴儿,一个小狗在抢奶吃。

    可惜师父回不去了,十七年前你喂过雪儿,但十七年中,雪儿的生活中并没有父亲的影子,如今,雪儿自然不会认师父当父亲。

    师父笑了一会儿,接着开始发呆,不自觉眼泪又下来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师父如此失态,只不过是见了雪儿一面,就勾起了师父这么多的往事。这又能怪得了谁,作为后辈,不想见到师父如此伤心,但你有错在先,我想帮忙也帮不上啊。

    “师父,您别伤心了,要不我去劝劝雪儿,我跟这个妹妹关系还不错。”

    “好徒弟,师父早就这个意思了。我把雪儿关起来了,现在估计还跟我斗气呢,这个时候我去不合适,能去劝劝她的也只有你了。”

    “什么?你把蓝雪儿关了。”我惊呼了出来,看来您还真不会当爹,就您这诚意,一辈子也别想认这女儿了。

    “所以我才来请你帮忙嘛。”师父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能把师父逼到这个份儿上的,也是有她宝贝闺女蓝雪儿了。

    “我去,我去还不行么,前面带路。”

    刚走了几步,瞬间感觉上了老狐狸的当了。如果这个时候,我提任何条件,只要不算太难,师父肯定会咬牙接受。难怪刚才在我们几个人的苦苦哀求之下,师父才勉强同意搭救孟琪,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了。

    先是把关双羽,蓝雪儿这些人全都接到公司,进了门,蓝雪儿想出去可就难了,先关着安静会儿吧。把孟琪送到关双羽那儿,方家不会来找我们要人,既没有给家里带来麻烦,又帮了我个大忙,还要还师父一个人情。

    还人情莫过于当场就还,人情跟感情一样,越拖越淡。把蓝雪儿关在公司,总得给放出去,这个人也只有我最合适了。师父稀里糊涂的跟我说了这么多,还装出一副可怜相,无非是想让我站在他这边,先入为主,既然跟师父一条战线了,自然会去劝说蓝雪儿,摒弃前嫌和好如初。

    如果先带我去见蓝雪儿,说不定被这小丫头带到她那边,到时候师父又是独自应战,甚至有可能连我都会对他有偏见。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如果他们父女能和睦,我也算是做一桩好事。

    带到地方,把我放进去,大门接着就关上了,你还怕蓝雪儿跑了不成。

    这是一间不小的会客室,装饰奢华,真皮沙发,精致茶几,墙上的壁画好多都是出自名人之手,刚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香,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应该藏有不少稀世好酒。六十五吋的液晶平板电视,挂在墙上嘶嘶的冒着火星子。

    我甚至可以想象的出,几个小时之前,这间会客室是多么的漂亮,多么的优雅,使人身心愉悦,仿佛置身世外。

    也只有是想象了,眼前的景象有些惨不忍睹。沙发早就东倒西歪,一个破了的茶几上满是食物,小吃点心应有尽有,不止茶几上有,地上墙上沾的也满是奶油巧克力。几十瓶世界名酒,早就被打的稀巴烂,难怪酒香会如此浓烈。墙上的电视不知被何物击中,露出里面的芯片,能不冒火星子嘛。

    我都有些感叹这间会客室的隔音效果,蓝雪儿在里面这么闹腾,外面竟然一点儿都没听到。真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折腾了几个小时,估计是折腾累了,现在正躺在还算干净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呢。

    我刚一走进,蓝雪儿瞬间张开双眼,从身子底下拿出一罐红牛,就要往我身上砸。

    “小姑奶奶,你还来?”我赶忙躲避,她力气不小,被击中,肯定头破血流。

    “怎么是你?”蓝雪儿气鼓鼓的,把手里的红牛打开,自顾自的喝了起来。你看人家这日子,在屋子里大哭大闹,尽情的折腾,折腾累了就在地上拿吃拿喝,养足精神还能接着折腾。

    “这都是你干的?”我指着屋里一地狼藉,有些心疼。

    “凭什么关着我不让我出去,摔点儿东西怎么了。”蓝雪儿翻着白眼。

    “你摔的都是我家的东西,一下子就让你摔没了几十万,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活该,”蓝雪儿把喝光了的红牛罐扔了过来,“他派你来当说客来啦?”

    “什么他不他的,那是你爹,能不能有点儿良心。”我单手抓过易拉罐,随手扔在一旁。

    “你也滚,我不想看到你,我没这样的爹。一个老王八蛋,一个小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都滚,不要让我看到你。”蓝雪儿眼看着就要开始第二轮爆发。

    “嘿嘿,好妹妹,我哪儿是跟他一伙的呢。我最痛恨不养子女的父母了,我爸妈把我生下来,就把我扔给爷爷,这些事儿你也都知道啊,我肯定是跟你站在一边的嘛。”趁她没动手,赶紧稳住她,我还真怕她一个激动,把我给解决了。

    “真的?”蓝雪儿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了,我都做好一辈子不见爸妈的决定了。你看,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都这么可怜,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他们不是不管我们么,我们就活给他们看,让他们看看,没有爸妈,我们照样活的开心,活的洒脱。”

    “对,就是不能让他们看轻了。什么玩意儿嘛,生了不养,那你别生啊。我跟你讲,死活都不能服软,我们小的时候,他们都没尽到一个监护人的责任,等我们长大了,现在想起还有儿女在世,想让我们给他们养老送终,门都没有。”

    几句话,就拉近了我跟蓝雪儿的距离,随后的两个小时,我都快变成一个机器,很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点着头。蓝雪儿把她从小受的委屈,一字不落的全都讲给了我听。说到伤心处,还跟着掉几滴金豆豆。小女生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我自然不会在意。

    我耳朵都快让这小妖女给磨出老茧来了,她还在不住嘴的说。估计她把别在心里好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这才心情舒畅的躺下来休息,还不忘了让我去给她找罐饮料喝。

    我小心翼翼的在战场游走,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喝的,拿过来递给蓝雪儿。蓝雪儿抢过去就开始牛饮,哪儿有半点儿女生的样子。

    看蓝雪儿的反应,其实也没多大的抵触,问题应该不算难解决。可问题出在了师父身上,中国传统男人向来含蓄,尤其是六七十年代之前出生的那批老男人,让他们干点儿活,脏活累活拼命的干,让他们说几句软化,那比杀了他们都痛苦。

    如果师父把跟我的那些能耐,拿一半用在蓝雪儿身上,那事情也就解决了。毕竟蓝雪儿只有十七岁,年龄尚小,心智还不成熟,心里也没有大是大非的那套观念。你对她好,她知道回报,你不给她好脸色,才懒得理你。

    “雪儿妹妹,你看你摔的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钱?”

    “几十万吧,那个破电视机不值钱,沙发也没弄坏,顶多那几瓶洋酒贵点儿,你问这个干吗?”蓝雪儿狐疑道。

    “这些东西你都认识,摔起来也毫不手软,在家过惯了娇生惯养的生活了吧?”

    “昂。”

    “那你知道,是谁给你的钱,去超市刷卡连眼都不眨;又是谁给你的钱,带着几十万出来买古董?”

    “奶奶。”

    “奶奶多大岁数了?”

    “七十多岁了吧。”

    “那奶奶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

    “奶奶没跟你说过,爸爸不要你们了吧。当父母的也有当父母的难处,你看我,我跟米粒儿俩人,从小跟着爷爷长大,也没见过爸妈几次,不照样长大了嘛。以前我也恨他们,你恨他们,他们就不是你爸妈了嘛。你看这么大的公司,这多人的等着吃饭,师父一睁眼,就是一整天,他不干,谁来干。你平时花的钱,都是师父拼死拼活挣回来的,你该恨他么?”我见时机成熟,半真半假的开始劝。

    “不该。”

    “你再想想奶奶平时都是怎么跟你说的,爸爸在外面挣钱养家,你要在家里乖乖听话,等长大了,你就可以见到爸爸了,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我纯粹开始胡说,不管真假,管用就行。

    “其实爸爸也没有那么可恶,只是放学的时候没接过我回家。”

    蓝雪儿终于松口了,任务总算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看师父的了。

    “雪儿妹妹,你在这儿休息会儿,我出去一下。”趁她不注意,我赶紧溜。

    轻轻的把门敲开,师父正一脸期待的等着我呢。

    “怎么样,劝的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啊。”师父有些耐不住性子。

    “解决了,进去吧。哦,记得多说点儿好话。”我把路给让开了,师父面带喜悦,抢着就往里钻。

    “米粒儿她们呢?”我赶忙开口,没我什么事的话,也该跟大家一起回去了。

    “她们等不了,我找人送回去啦。”然后便是房门关闭的声音。

    看看外面的天,早已黑的不能再黑,这都到了夜里了,难怪那些人等不了。除了早上吃了点儿东西,中午晚上还没吃东西,肚子此时咕咕乱叫,真后悔没在会客室的地上拣点儿吃的。

    给二叔打了个电话,让他送点儿吃的过来,我就在门口等会儿吧,免得再出意外。

    “小兔崽子,可以呀,田哥为这事都闹心好久了,还真让你给解决了。这死丫头片子就是不听话,要是换了我,早就抽上了。”二叔拿着些点心,送到我面前。

    “二叔,这就是您没有女儿的原因。”不顾二叔吃人的目光,我赶紧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臭小子,找打是吧。”

    “别别,二叔,我爸呢,我去找他。”多少年都不来一回公司,心想这次应该可以见到真人了吧。

    “出差了,你不知道么?前几天跟冯总一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怎么,想他们啦?”

    “又不在,他什么时候在过。”我撅起嘴,很不高兴。

    “你又不是不知道,米总和冯总,整天满世界跑,也不着家。要不是这样,田哥也不至于整年整年的都守在公司。里面那俩刚和好,你可别再整什么幺蛾子。”

    “不会不会。”

    我跟二叔很随意的聊着天,肚子里总算有点儿东西了,这下舒服多了。

    正要离开,会客室的大门突然打开,里面传出蓝雪儿歇斯底里的喊声:“你滚,滚,别让我看到你。”

    师父一脸沮丧的被赶了出来,不问用,肯定是谈崩了。真不知道这父女俩是怎么谈的,准备工作我都给你做好了,你只要进去说几句软话,这事就翻篇了。就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真不知道这一百八十多斤,到底有什么用。

    “怎么还被自家姑娘给轰出来了,你没给她来一下子?”二叔也不分时候,现在还犯浑。

    “滚。”师父没好气的骂道。

    我偷偷捂着嘴在一旁傻笑,看样子,还得请我出马。

    “师父,我可没说让你这么出来,扑哧,要不我再进去看看?”我强忍住欢笑。

    “去吧去吧,把她先带走,带回你家,给我好好看着。这事急不得,急不得。”师父自言自语的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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