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警察瞪了我一眼走掉了,我就赌他不敢问。

    我一直在想徐光明的话,或许他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但他知道肯定跟警察局有关。

    随着夜色的降临,黑暗笼罩了整个城市。小区的电灯一盏接着一盏被点亮,街上的路灯也在宣泄着心中的怒火,白天关了一整天,现在终于可以大展光芒。

    警察局的灯亮了又灭,一个个全都下了班。终于,所有的灯全都熄灭了,只剩远处几盏昏暗的路灯。

    最后我被门口的警卫轰了出来,警卫却没有再回保卫室,而是拿一把大锁,挂在门上孤零零的摇晃。

    “徐叔叔,谢了。”心里默念了一句,这肯定是徐光明把人全都支走了。现在,除了监狱里的犯人,就剩几间空房子了。

    警察局又不是刑警队长最大,上面还有正副局长,政委也能办的了他。徐光明冒这么大的风险帮我一次,我只能记在心里,日后有机会,加倍偿还。

    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整个白天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几个小时,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早就给小马打了招呼,让他来警察局门口接应,现在出租车就在门外,出门就能走。

    四处安静的出奇,没有一点声响,甚至都没有一丝风,温度在二十度左右,我却感觉很冷,说不出的冷。

    颤抖着挖开盗洞,一股奇怪的味道便传了出来,很淡,却很刺鼻。

    我刚要下去,那股刺鼻的味道一阵胜似一阵,伴随着气味,还有奇怪的声音。

    我在犹豫要不要下去,刚有这个念头便开始骂自己无耻,调整好姿势就往下跳。

    “别下来。”关双羽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听声音就能分辨得出,他受伤了,很虚弱,需要医院。

    那股刺鼻的味道更浓了,我都快要忍受不住了。也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在下面呆了这么久。

    漆黑的盗洞,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双目紧闭,毫无血色。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仔细去看,正是吕青橙。她早就失去了直觉,昏迷在地。要是没有关双羽,可能就上不来了。

    把吕青橙接了过来,这才吓得不轻。吕青橙浑身冰凉,就跟一具尸体一般。身上满是刚才的刺鼻味跟血腥味。费力稳定了一下心神,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探吕青橙的鼻息,很微弱,似有似无。

    随后关双羽也跳出了洞口,他也受了伤,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两人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再也没有往外流。看着大片大片的殷红,估计再流就要干了。除了红色,还有奇怪的绿色,而那股刺鼻的味道,正是已经干了的绿色液体发出。

    “你他妈怎么不早上来?”我死死的瞪着关双羽,情绪有些失控,虽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个结果,我接受不了。

    “救人。”关双羽指着吕青橙,很虚弱的说了一句。

    两个字把我拉回了现实,如果再等下去,吕青橙就真的离开我们了。

    匆匆忙忙把盗洞堵上,抱起吕青橙就往外跑。再也不去关心头上的摄像头,有本事就拍下来抓我。

    刚跑到大门口,头顶乒乓两声,抬头一看,两个摄像头都被关双羽用土块打歪了。

    “快走。”回头望了一眼,关双羽一瘸一拐的跟了过来,既然还能走,我就没必要再跑一趟回去接他,时间紧迫,救人要紧。

    我刚把吕青橙抱上车,关双羽也打来了副驾驶的门,同时还有一旁吓傻了的小马。

    “开车,傻子。”

    我把吕青橙紧紧的抱在怀里,却感受不到体温跟心跳。拼命的搓着吕青橙的胳膊,千万不能凉了,凉了就醒不了了。

    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吧嗒吧嗒的往车上掉,此刻,我心如刀绞。

    “青橙,中毒了。”关双羽说完最后五个字,也跟着昏了过去。

    “别去医院,回家。”我对着小马吼着,后者则猛掉车头,差点儿把我们全都甩出车外。

    警察局距离医院比较远,就算赶到医院,人早他么死了。既然是中毒,米粒儿应该有办法,只要在断气之前把人送到,吕青橙就还有的救。

    出租车发挥出了最大潜能,两个液化汽全都打开,后面喷着火就往前开,车速也飙到了一百五以上,幸亏晚上车少,红绿灯可以随便闯。

    临近训练场,车速减了下来,但还是把摆设作用的大门撞飞了。出租车一个急刹车,便停在屋子旁边。

    刚一停车,便把吕青橙抱下了车。巨大的声响惊动了众人,全都衣衫不整的跑出了看个究竟。

    我对着米粒儿大喊:“救她,救她。”

    米粒儿慌乱的跑了过来,从我手里把人接了过去。米粒儿比力气大出不少,抱着吕青橙还能健步如飞。一边飞还一边对着吓傻的众人喊:“把吴天喊过来。”

    康文慌慌张张的跑去喊吴天了。救人肯定需要帮手,在场人中,懂医术的,除了米粒儿,顶多还有一个吴天。悍匪向来是自己治伤,如果不懂医术,就不会活到现在。

    “还,还有一个。”我精神有些恍惚,站在那儿感觉天旋地转,脚下轻飘飘的。

    隐约看到狒狒把关双羽背进了屋,孟佳躲在后面哭,蓝雪儿大声的喊着我的名字,我却丝毫都听不到。孟琪跟小马俩人把我抬了起来,离地的一瞬间,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睡着了,睡的很死。我做梦了,梦了很多。梦里吕青橙对着我开心的笑,笑的肆无忌惮,似乎要把多年的矜持在这一刻全都释放。但我却笑不起来,因为面前那张肆无忌惮的笑脸突然中止,定格在一张黑白照片,照片贴在墓碑上,墓碑之前坐着一个我。

    梦里的我对着墓碑哭啊哭啊,说了很多话。我说,青橙啊,你盗了一辈子墓,终于遭报应了吧,你要是早嫁给我,不就不用死了嘛。

    那张照片竟然对着我说话,它说,幸亏你没下地,不然躺在这儿的就是你了。

    梦里青橙的墓竟然被人盗了,或者说是光明正大的被掘开,等我赶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堆白骨。

    我哭的撕心裂肺,我大喊,大叫,却没人理我。最后眼泪流干了,再也流不出来。猛然惊醒,却发现眼泪还在流,蓝雪儿脸上也挂着泪珠,正在拿手背给我擦泪。

    “青橙呢?”我赶忙爬了起来,擦掉眼角的泪,因为它让我看不清蓝雪儿的脸。

    “在隔壁。”蓝雪儿哽咽着,掩饰着,不想让人知道她哭过。

    “我去看看她。”说着我就下床穿鞋,动作麻利的我自己都惊呼,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怔住,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你哭了?”

    还没蓝雪儿开口,我便跑了出去,透过眼角,我看到她哭的更伤心了。

    打开门,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熟睡的吕青橙。吕青橙还跟平常一样,安安静静的不多言语,双目紧闭,樱桃小嘴,呼吸匀称。此时的青橙很美,脸上再也没有目空一切,再也不会拿鼻子看人,真真正正的静若处子。

    嘴上挂着微笑,躺在这儿可就躺在墓地舒服多了。心里却很痛,因为我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绷带,下面一定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我不敢开口,我怕一开口,这又是一个梦。刚要靠近,肩膀被人碰了一下,一回头,已经被米粒儿拉出了屋外。

    “她身子很弱,需要休息,你不要去打扰她。”米粒儿一本正经,她是一个好的医生,会对自己的病人负责,不管对方有多可恶。

    “吕青橙,怎么样?”我依然依依不舍的望着虚掩的房门,不肯离开。

    “身上有多处受伤,伤口很深,也很奇怪,像是被野兽咬伤的,但我看不出是被什么咬的。衣服上有很多绿水,刺鼻,剧毒,幸好没大面积进入体内,毒已经解了。目前的状况是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命已经保住了,醒过来养养就行了。”

    一听到人安然无恙,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

    “关双羽呢,他怎么样?”

    “你还好意思问。”米粒儿看也不看我,把头扭向一边。

    “怎么了?”我皱眉问道。刚安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万幸,没死。关双羽受的伤比吕青橙严重的多,血差点儿流干了,你还敢送到我这儿来。幸亏吴天医术好,否则,你就去地狱找他吧。”

    米粒儿穿着一件宽大的外套,手腕处露着一块纱布。我立刻抓起米粒儿的手,把袖口拉了下来,后者则抽搐了两下,把手缩了回去。

    从昨天开始,闻到的全是血腥味,连米粒儿受伤了都没发现。

    “你就是这么给他补血的?”

    “我怕他死了,你来找我拼命。”米粒儿低下头,满脸的委屈。

    “难为你了,是哥哥对不起你。”

    “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米粒儿盯着我看,瞪着大眼睛,让人不忍心欺骗。

    “他们来这儿找一个墓,我提供点儿方便。”

    “这儿会有墓么?”

    “一开始我也不信,不过现在我信了。至于他们怎么受的伤,我也不知道,等人醒了再说。这些事你不要参与,我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记住了么?”

    “哦。”米粒儿很乖的点了点头。我这个妹妹很懂事,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调皮,什么时候该听话,这让我很省心。

    “吴天呢?我想跟他聊聊。”

    “在房间,你去吧。”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我看到了吴天那张脸,很平静的脸。

    “谢谢你帮我救人,我都听米粒儿说了,他们俩能活下来,多亏了你。”

    “举手之劳,不足言谢。是他们自己身体棒,尤其是那个男的,简直比狼都顽强,这样都能活下来。”

    “那也是你的功劳。你想在这儿住多久都没问题,只要你喜欢,随时可以来。”

    “我想,用不了多久了,等我走的时候,跟你道个别。”

    我听出吴天这是要下逐客令了,我就偏不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无视微微皱眉的吴天。

    “你好像不喜欢有人打扰。”

    “已经很久没人主动坐我旁边了。”吴天平静的说道。

    “就因为你杀过很多人?”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就不怕我么。”

    “屠夫还杀过很多猪呢,难道我就要怕他?”

    “你挺特别。”

    “你更特别。杀了这么人,难道你就没有罪恶感么?”

    “呵呵,”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吴天笑,冷冷的苦笑,“你生活在和平时代,又怎么能理解我们的痛楚。我生活的地方,到处充满了枪支弹药,硝烟弥漫,都不让人喘口气。”

    “打架么?”

    “是战争。”

    我终于明白了吴天的无奈。在抗日战争时期,是不存在杀人犯,你杀的日本鬼子越多,国人越拿你当英雄。吴天在我们眼中可能是危险人物,是杀人犯,是恐怖分子,但在国外,在自己人当中,他就是英雄。

    “你先在这儿住着,警察到处在找你。”

    “他们找到我也没用,我在这儿挺规矩的。”

    “我先走了,有事喊我。”

    “等等,你妹妹,不简单。”

    “谢谢。”回过头对着吴天微微一笑,他也对我露出一个很漂亮的微笑,这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杀人犯也需要尊敬。

    吴天医术再高,也只不过限于枪伤,刀伤。别的不论,单就吕青橙身上的毒,他就解不了,肯定是米粒儿给医好的。

    能让吴天夸一句不简单,米粒儿确实很厉害。

    同样一句话,我也听乞丐讲过。乞丐在我心里,也是谜一般的存在,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最有用的消息发给我,这不又来了。

    乞丐:方辛未被阿强接走,你们小心。

    差点儿把这小子给忘了,也不知道他车祸之后过的怎么样。

    方磊在国外治疗,阿强忙于公司,方辛未这才有机会起早贪黑。害人之心不可有的道理原来他不懂,总想着恶心人,却不料被人恶心了一把。

    方浩的尸体失而复得,现在方辛未又出车祸,方磊这俩儿子没一个让人省心。如果没有阿强,方氏集团这架航空母舰就要溺水了。

    同样是从高墙断层摔下来的,我比方辛未可幸运的多,至少我是脚先着地,他是头先着地。至于伤势,应该轻不了,连阿强都惊动了,看来是方辛未盖不住了。

    想起阿强,我又想起了师父。师父一直在跟阿强对着来,估计连他上几次厕所都了然于胸,我感觉,等师父忙完手头那点儿东西,就该给我打电话了。

    “师父早,吃了没?”趁对方没发火,赶紧说好话,我可不想大早上起来就挨骂。

    “早个屁,你个小兔崽子一天不给我惹麻烦你就浑身难受是吧。”

    “我又怎么了?”本来想做出一个可怜兮兮、痛哭流涕的表情,想想师父也看不到,只好作罢。

    “方家那小子怎么受的伤?”

    “他自己撞墙上了。”

    “滚蛋。”师父的声音震的我耳膜疼,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大气性,也不知道性子随谁。

    “师父你怎么知道他受伤了。”

    “阿强不跟我玩儿了,我就猜到是你在捣乱,你还闯什么祸了,一次给我说清楚。”

    “没了。”

    “没了警察局会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捐一个石碑,还得刻上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徐光明?”我试探性的问道。

    “那是你叔。”

    “以前,阿强也是我叔。”

    电话那头先是一愣,随即一声叹息,很轻,他以为我听不到。

    挂断电话,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当年的兄弟情,如今的反目仇,阿强有错在前,怪不得师父。突然感觉师父活的好累,好兄弟一枪要了爱人的命,自己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瞒过所有的人。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师父肯定也会选择瞒住我。

    徐光明还幻想着兄弟们可以再聚一席,畅饮达旦。

    至于徐光明跟师父要石碑,肯定是他发现了什么,用石碑把盗洞堵上。我总是那么幸运,每次闯完祸总有人给我善后,让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去闯下一个祸。

    关双羽跟吕青橙还在昏睡,又去他们俩的房间转了一遍,仍然安静的躺着。睡吧,让他们睡吧,或许这个时候,他们才可以真正的休息。

    我钻进吕青橙的房间,搬一把椅子,静静的坐在床边。这个时候我才能安静的看她一会儿,她不会生气,不会躲开,不会骂我流氓。

    吕青橙小脸惨白,估计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往上盖了盖被子,因为我不想看到那洁白的绷带,当然,也是怕她着凉了,因为她上半身没穿衣服。

    我小声的开口,说了很多以前不敢说的话。以前我怕说出来他会打我,现在不怕了,反正她也听不到,听到了也不能揍我。如果可能,我还真希望她能蹦起来踹我一顿,后来感觉这个想法有点儿贱,遂作罢。

    吕青橙眼睛动了一下,眼泪就从眼角流了下来。我以为她醒了,小声的喊她的名字,却没人回答。

    轻轻的擦干眼角的泪,不在说话。倒不是因为我说完了,而是觉得对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讲话挺神经病的,就跟对着一具尸体讲话一样,感觉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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